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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二][沈乐] 疑是故人來．番外．十六月夜

沈夜方自早朝歸來，便看見僕役恭恭敬敬地捧來一隻偃甲鳥和一方朱紅漆盒，前者是自上輩子來已經許久未見的了，後者就外觀論之則可輕易地對內容做出猜測。

讓人將東西擱在案上，活靈活現的偃甲鳥站在漆盒旁還不時啄啄羽毛拍拍翅膀，沈夜不太苟同地暗忖謝衣之徒都把時間晾在這種枝微末節的小地方，接著按記憶中的位置伸手按了機關，放出偃甲鳥體內的傳音。

──那啥，月餅做多了，幫忙消耗些。有四種口味，上層的是……

果不其然。

那把年輕聲音的主人絮絮叨叨地做起介紹，沈夜漫不經心地聽著，邊掀起鎏金盒蓋檢視，應景的糕點很是精緻，不難看出花了多少心思，沈夜再次不茍同地皺了眉頭。

傳音終於告一段落，機關鳥首一歪，彷彿在等待他的指示，模樣倒有幾分神似那隻鯤鵬。沈夜沉默半晌，右手食指指節在案面輕扣，而後提筆於絹紙上落下幾字，塞進偃甲鳥儲放細物的胸膛。

每年的這個時候，樂無異總要花上幾天守在桃源仙居圖的爐灶旁，顧著火候烘烤出一盤盤色澤金黃香味撲鼻的月餅，然後再看著它們一個個被候在近旁的饞雞和輩輩猴們迫不急待地搶食。

接著當這群桃源仙居圖中的常駐居民終於飽足了以後，他才能真正開始分配送給各方親友的禮辦。

今年在照例送了一份匿名給定國公府、一份給百草谷星海部永不歇息的天罡、一份給捐毒狼王後裔、一份給南疆母親娘家、再一份給竹筍包子號……樂無異盯著桌上多出的最後一份紅漆木盒，百般思量後還是拖拉著腳步轉身回房內再取出一隻改良型覆重偃甲鳥，直到將裝滿月餅的漆盒交付給偃甲鳥雙爪的那一刻，都還猶豫著是否該即時打消這個自討沒趣的行為。

直到目送各個偃甲鳥飛遠，他……也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眼見秋節即將到來，送出的偃甲鳥也一一回歸，或帶來久違的音訊，或回送其他應節食品。在接到最後一隻偃甲鳥時，樂無異才想起自己還有過這麼一下衝動，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當下惴惴地檢查起偃甲鳥是否帶回了什麼。

最後他在偃甲鳥的胸膛裡發現一張紙箋，墨跡新乾，透著淡淡松香的氣味。

──十六月可賞。

*

十五月亮十六圓，樂無異不是不知道。

但他還是想說，哪有人特別錯開了秋節，挑十六的月亮來賞？

不過他還是在十六月夜出現在相國府內，攜著自製的食盒與酒。

當樂無異向沈夜抱怨這選的什麼日子，沈夜唇角微揚，似笑非笑地道若不高興，可以當作沒看見。低沉聲線裡帶有某種以算計為樂的惡劣趣味。

樂無異乖乖閉上嘴。偃甲鳥帶來的紙箋上確實沒半個字提及邀他與共，某種程度上自己算是不請自來，沈夜的話裡總是留有幾分詮釋的空間，而他偏就那麼沒神經，又被玩弄在別人掌心裡。

秋後入夜薄涼，四面迎風的八角亭中饞雞反客為主地搶先開動起來，沈夜似乎不太在意，抿了口酒便望向湖心。樂無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月色沉沉映在粼粼湖面，有如雙月相望。

拂面涼風挾來桂花的氣息，樂無異無來由地想起流月城中攀天支地的矩木，從纏綿一些的角度看來那近乎就像是神話中的月桂，只可惜在人間望不盡的暗處隱匿了太多不可說。

其實他有許多話想問，問沈夜此刻是否也正想起流月城，問沈夜是否記掛龍兵嶼。明明話都到了嘴邊，樂無異張了口，卻吶吶無聲。

沈夜回頭正瞅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

「想說什麼？」

樂無異動了下唇，最後只是搖了搖頭。

「我只是想問你吃過月餅沒有，這作法配方都是我四處蒐羅來的，味道應該還不差。」

他讓偃甲鳥送來的漆盒攤開在几案，盒內糕點有圓有方，餅皮上裝飾的雕工有鳥雀流雲繁花。樂無異恍惚中又是一個沒由頭地思及謝衣，沒和師父一起過過秋節，和師父的師父一起過，也算是彌償了師門團聚的夢罷？

因為是夢，所以那一點缺憾約莫是必然的。

對面沈夜隨手拈起一塊入口，竟也沒和他多做為難。

「不錯。」

似乎沒料到會得到這麼直接的回答，樂無異一時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先是抓了抓頭髮，又是斂了斂衣袖，微微低著頭，恍如一個終於得到讚賞的孩子。

沈夜為他這反應有些愕然，又有些失笑，他想自己應該提醒他，比起安然對坐風月之下，他們應該更有刀劍相向的理由。

「樂無異，」沈夜開口時聲音更沉了幾分，低迴有如暗流潛行：「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彷彿沒聽懂蟄伏於話裡的陰鷙與險惡，樂無異聞言抬起的臉上充滿疑惑卻不設防，一時倒真認真地思考起來，而後恍然大悟似地擊掌：「果真忘了，做了那麼多餅，我自己倒是還沒吃過一個。」

無心還勝有心，一招猶復一招。

沈夜臉色陰晴難辨，樂無異咬著餅在心裡小心翼翼地忖度幾回終歸無解，索性丟開一切不明，放開心緒望去，這才發現銀白的月照如炬，青石地上，兩人的影子竟然如此清晰。

後來，樂無異喝了酒，眼中水氣亂燦雙頰酡紅，思路變得緩慢思維卻漸漸跳脫。

「話說，怎沒瞧見我有太師娘……？」

「……嫌自己小輩當得還不夠？」

十六月下夜長安。

【END】